我最近收到了當年在部隊的報務教員鄒勤勛老戰(zhàn)友發(fā)來的報務視頻，親切的信號聲一下把我?guī)Щ氐搅藥资昵皥髣沼柧毜木o張歲月。
1974年底我應征入伍。三個月的新兵訓練還沒結束我就被抽走，到了位于合肥西郊的安徽省軍區(qū)無線電報務集訓隊（以下簡稱報訓隊）學習報務。
報務員是部隊的技術兵種，是部隊首腦機關的耳目，被譽為“千里眼，順風耳”，在部隊有著重要的作用。挑選報務員不但要政治過硬，還要有較好的文化素養(yǎng)。能到報訓隊學習報務，自然是很自豪的事。
報訓隊坐落在董鋪湖（董鋪水庫，本文也稱湖）的南岸，與科學島隔水相望，對面是承擔國家科研任務的激光研究所。營區(qū)里幾排平房，一個食堂，一個教室。在這里，我們開始了緊張的報務訓練。
基礎練習首先是背電碼。阿拉伯數(shù)字電碼（以下簡稱數(shù)碼）和拼音碼（也稱字碼）都是以點和劃組成的。點是電鍵接觸的一瞬間發(fā)出的聲音，劃是三個點的長度。點與點、點與劃之間的間隔，字與字之間的間隔，組與組（數(shù)碼四個字為一組）之間的間隔都有嚴格的規(guī)定。如果用口語表達，點叫嘀，劃叫嗒。就這樣，我們開始了嘀嘀嗒嗒的電碼背誦。
課堂之外，我背電碼的常去之處是水庫邊。每天早晨出完操我就跑到湖邊，面對清清的湖水，聽著微微的碎浪，看著搖曳的岸柳，吸著清新的空氣，邊欣賞湖景邊背電碼，心曠神怡非常愉悅。背得最多的是由數(shù)字組成的短碼，因為它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部隊無線電通信的主要用碼。其次還有長碼和字碼，它們的用途主要是在特殊環(huán)境下的機上工作用碼和通信聯(lián)絡中的通信用語。短碼和長碼都是從0到9，由10個數(shù)字組成。
就這樣，上課背，下課背，早晨背，晚上背，直到把各種電碼背得爛熟于胸為止。
在熟讀熟記電碼后，開始了抄報的練習。不論短碼、長碼或字碼，抄寫時都要非常規(guī)范，要寫得又快又好。
先談發(fā)報。電碼的信號是由電鍵發(fā)出的。老式電鍵的構造主要由底盤和鍵盤兩部分組成。鍵盤的邊上由左右兩個鏍絲把其固定在底盤上，前端有個鏍絲用以調(diào)節(jié)兩個觸點之間的高度，中間的螺絲由報務員根據(jù)自己的需要調(diào)節(jié)手鍵發(fā)報的軟硬度。
發(fā)報的姿式分為跪姿和立姿兩種。兩種姿式各有短長：相對于立姿，跪姿較穩(wěn)，但速度稍慢；立姿靈活，速度較快，但沒有跪姿穩(wěn)健持久。
我們的訓練以跪姿為主。所謂跪姿，就是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鍵盤的上端，中指的第一關節(jié)跪在鍵盤的邊沿，然后依靠指力和腕力的相互配合敲打出嘀嘀嗒嗒的電碼聲。開始訓練時有一種新鮮感，手指有一點疼也沒在意，但每天這樣，一周下來，中指的第一關節(jié)就紅腫了，磨出了水泡，然后就磨破了，訓練時手指往電鍵上一跪，疼得直咬牙。尤其是冬天，磨破的手訓練時就更加疼痛。而為了鍛煉腕力，還要特意把調(diào)節(jié)鏍絲擰緊些往下打，真是既費勁又吃力，手指鉆心地疼痛。天天如此，日積月累，我們的手指上長出了厚厚的老繭。功夫不負有心人，隨之，發(fā)報的速度和質(zhì)量也慢慢地上去了。時間長了，有的同志的手指甚至就變形了，我中指的指甲至今也沒恢復到原狀。
發(fā)報的速度由慢到快。通常情況下，每分鐘80碼為合格，技術好的同志每分鐘可發(fā)到140碼甚至更高。我們的教員鄒勤勛同志發(fā)報又快又好，他發(fā)出的信號點劃扎實，間隔規(guī)范，節(jié)奏感強，堪比范本，聽著就是一種美的享受。
關于抄報，就我個人而言，相較于發(fā)報要稍微輕松些。數(shù)碼的組織，四個字為一組。訓練時，頭戴耳機，聚精會神，邊聽邊寫。抄報的速度也是由慢到快。且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訓練，條件成熟后，還進行了干擾報的練習，即在抄報中增加些干擾的信號，以培養(yǎng)復雜條件下捕捉信號的能力。
為了提高收報的準確率，抄報時需要壓碼。所謂壓碼，就是當聽到第一個信號時不是馬上就抄，而是等到第2或第3個信號出現(xiàn)后才抄第一個電碼。一般的報務員通常壓兩個碼，技術好的同志可壓到四個碼甚至更多。上機工作，每分鐘80碼就合格了，通常情況下每分鐘100碼左右較為合適，技術好的同志在信號好的情況下每分鐘可抄140碼以上。至于抄報（或發(fā)報）速度多少為好，這不僅取決于報務員的技術水平，還受到客觀環(huán)境的影響，即信號好的時候可以快一些，干擾大時就要慢一些了。就我個人而言，抄報不是很快，但抗干擾還算不錯（所謂抗干擾，就是在各種復雜的音頻聲和干擾信號聲中排除掉干擾信號而捕捉到自己所需的信號）。
除了上述訓練外，無線電通話也是訓練的內(nèi)容之一。什么是無線電通話？就是在指定的頻率上溝通聯(lián)絡后直接用口語報數(shù)碼，只不過這個時候數(shù)字的讀法與我們?nèi)粘５淖x法有所不同，從0到9的讀法分別為“腰兩三四五六拐八勾洞”（0調(diào)到最后）。集訓的后期我們背著十五瓦小八一電臺到野外專門進行了無線電通話訓練，出色地完成了規(guī)定的課目。
報務學習期間除了緊張的訓練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外，有一件尷尬的事至今還讓我汗顏。那年夏天特別熱，夜里睡覺把背心脫了。第二天午飯列隊唱歌完畢后，指導員喊了幾個人出列，其中有我，搞得我一頭霧水。然后指導員嚴肅地批評了我們幾個赤膊睡覺的同志。面對百十號人，真是無地自容，至今想起來還臉紅。打那以后，不論夏天多熱，我再也不會赤膊睡覺了，這早已成了我的生活習慣。
時光荏苒。當年報務訓練的事至今快到半個世紀了，今天想起來仍然是那么的親切，歷歷在眼前。艱苦的訓練磨煉了我的意志，鍛煉了我的耐力，培養(yǎng)了我的嚴謹，使我終身受益。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愈發(fā)懷念那段時光。近年來，我曾幾次故地重游，去尋找當年的感覺。然而，當年的營地已為濃郁的森林所覆蓋，當年的營房只殘存著片片瓦礫，當年的岸柳已經(jīng)遠在水中，當年的我也已步入了老年的行列，只有當年的那口老井，在蔓蔓荒草中還依稀可辨。這些年，我每去往日的營地都有一種人物兩非的愴然，滄海桑田，人何以堪。正是：故地歸來溯舊蹤，殘磚斷瓦又西風?？蓱z老井仍相識，半是今顏半舊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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